1月5日，深圳市人居环境委员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史上最严”的茅洲河流域环境监管执法行动方案，茅洲河流域治理力度加大。茅洲河治理，究竟难在哪里?记者连日来进行了实地采访，感受到下游河段的脏臭，也看到了中上游干流段整治后的新面貌，同时，也了解到这条界河治理面临盘根错节的问题。
被污染后的一处茅洲河河水颜色似墨水。
茅洲河一排污口涌起白色气泡。
1 现场
河水颜色有“三变”： 从墨绿到清再到浓黑
要研究茅洲河的治理，就要先了解茅洲河现状如何?记者近日沿着最上游起点段一路徒步往下，实地探访茅洲河。
“我们小时候，茅洲河的水清澈见底，水底鱼虾也很多，是周边居民钓鱼、玩耍的好去处。” 50岁的松岗塘下涌村民王先生告诉记者，在他十几岁时，茅洲河的水都是可以直接用手捧起来喝的。
这是记忆中的茅洲河，现实中的茅洲河却顶着“深圳最脏臭河流”的帽子。广东省环境监测中心的监测结果显示，茅洲河干流和15条主要支流水质均劣于V类，成为广东省挂牌督办十大重点环境问题。环保专家解释称，《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规定，中国的地表水按功能高低分为五类：I、II、III、IV、V。类别越高，水质越差。其中IV类水，主要适用于一般工业用水区及人体非直接接触的娱乐用水区;V类水主要适用于农业用水区及一般景观要求水域，而劣V类水，指的是污染程度已超过V类的水，即是无用的水。
上游起点处河水颜色接近墨绿色
茅洲河自羊台山北麓从南至北经石岩水库、公明、光明。近日上午9时，深圳商报记者一行来到位于公明街道松白路茅洲河最上游起点处，这里离石岩水库直线距离1公里左右。记者现场看到河水颜色接近墨绿色，河面漂浮着许多带白色气泡的片状不明物体，有个类似桥洞的出口源源不断流出黑水，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飘来。
提起门前的河，附近80岁的村民胡先生回忆称，茅洲河因处处生长着茂盛的茅草而得名，是水鸟的天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更是沿河居民的饮用水源。1995年，河水水质已经不如从前，但勉强可以洗菜，仅仅过了一年多，水质开始变化，一年不如一年。
茅洲河一排污口漂浮着不少杂物。
市人居委有关人员向记者介绍深圳湾污染和污水处理情况。
沿着松白路往下，记者一路不断看到厂房、建筑工地、废品回收站，河堤上不时有塑料袋、废弃木板呈现。在光明新区公明街道的塘尾村，这里刚刚由于征地拆迁问题得到解决，12月中旬才开工了截污箱涵的建设工程，巨大的方形箱涵尚未与河流两侧的排污沟渠贯通。河段周围有许多农田菜地。靠近华星光电厂房后的一小段沟渠里，源源不断流出乌黑的脏水，汇入河道。
家住塘尾村的一位老村民告诉记者，靠近华星光电厂一侧的河套地带常年有人私自养殖。在老村民的指引下，记者看到一间铁皮房正立于河岸，一条管道伸向河流。据村民说，附近还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鸡场，里面估计有上百只鸡。
中游一段河水水质有明显改善
上午11时，从最上游一路往下到光明新区，河道逐渐拓宽。记者徒步中上游干流河段发现，上游支流的主要污水经过箱涵截污后，绝大部分进入光明污水处理厂进行处理。光明污水处理厂到燕川污水处理厂河水水质已有明显改善变清，基本不臭。不过，位于茅洲河中游的许多支流，水体仍存在不同程度的黑臭现象。
记者一行又来到茅洲河流域面积最大、河道最长的一条支流——新陂头河。记者发现，新陂头河宽的地方有十多米，水流比较丰沛，但水色同样发黑发臭。在新陂头河旁，有一个名为楼村花园的高层小区。“家门口的这条河，脏臭现象已经持续很多年。只要不下大雨，臭味还算好，慢慢也习惯了。”一位楼村花园的居民告诉记者，看着眼前乌黑无比的河水，感觉像是一条臭水沟。
下游部分地段河水颜色似墨水
流经光明新区后，茅洲河下游一路向西流经宝安区，在沙井街道民主社区汇入珠江口伶仃洋。茅洲河下游支流主要有新桥河、沙井河和松岗河。据宝安区环境保护与水务局的相关材料显示，宝安全区共有66条河流，其中有65条水质劣于五类水标准，河流综合水质连续3年排名全市最后。
当天下午，记者一行来到沙井河汇入茅洲河的交汇点，沙井河片区排涝工程沙井河口泵站、水闸就在附近。当时现场由于风大，一下车便闻到浓浓恶臭，河水的颜色更是黑如墨水，河面还漂浮着许多生活垃圾，时不时有几艘船只往来。据宝安区环境保护与水务局副局长吴新锋介绍，沙井河是茅洲河污染最为严重的支流之一，每天都有大量未经处理的污水流入茅洲河。就在高高的水闸下，滚滚的污水源源不断地汇入茅洲河干流。
继续向茅洲河下游走去，茅洲河的污染程度也随着越来越多的支流汇入而加重。一名沙井河附近工厂的工人告诉记者，河里黑得发亮的水沾上毛笔都可以写字了。“下游河段周边聚集的都是些五金厂、印刷包装制品厂、塑料厂、电镀厂等重污染企业，现在这水质你们不用检测都知道在劣五类以下。”
随后，记者又来到离沙井河几公里外，107国道茅洲河大桥附近。这里大约是茅洲河段分界点，水质同样污染严重，不太深的河水基本见不到底。由于河水富营养化，河岸部分几乎完全被植物覆盖，再往下就是深黑色的淤泥和各种各样的人工垃圾。记者站在深圳侧，一眼望到对面东莞那边，密集建造的厂房一间接着一间，大部分亮着灯的厂房，其窗户并未见打开。
2 原因
谁在污染茅洲河?
生活污水占黑臭来源九成
面对如此严重的河流污染现状，让人不禁发问，污染源头从哪里来?市人居环境委相关负责人分析称，工业废水、生活污水以及畜禽养殖带来的污染，是茅洲河的主要污染源，这其中生活污水对河流污染贡献率占90%左右。
据市人居环境委最新监测数据显示，目前茅洲河全河段水质指标劣于五类水标准，主要超标因子是氨氮、总磷和阴离子表面活性剂，这些因子均来源于生活污水。茅洲河在深圳流经光明新区、宝安区松岗等5个街道，人口总数约300万，流域污水总量约77万吨/日，其中生活污水对河流污染贡献率占90%左右。
由于产业布局原因，茅洲河沿岸聚集了大批污染严重的企业，这也成了茅洲河受污染的又一个重要因素。据市人居环境委提供的数据显示，目前，茅洲河流域宝安区范围内的在管排污企业有500家，其中市管重点污染源140家、区管重点污染源144家、区管一般污染源216家。光明新区共有电镀、线路板企业7家。
除了生活污水与工业废水，光明新区周边的非法养殖也给河流带来了一定污染。光明新区现在还有规模化养殖场6家，养殖数量为猪3000头、奶牛约2700头、蛋鸡约2.4万只、乳鸽约12万只。2015年7月1日起至8月31日，光明新区开展了一场大规模、持续性、清剿式的违法养殖专项整治行动，共清理违法养殖户282家。
3 治理
为何难以摆脱全线黑臭?
茅洲河治理遭遇三只“拦路虎”
据了解，近年来，各部门全力以赴推进茅洲河防洪排涝、污染治理和景观建设，已取得一定进展，中上游河段干流水质状况总体有所改善。然而，茅洲河全流域为何至今仍未全面摆脱黑臭?记者调查了解到，茅洲河全流域的治理牵涉城市管网建设、征地拆迁、河底污泥处理等诸多复杂问题，而这些问题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快速解决的。
污水管网缺口大
市水务部门相关负责人表示，茅洲河难治，有先天不足，体现在该河属于雨源型河流，上游无足够水源补充，主要靠雨水增加容量，因此，对污染物的冲刷能力不足，不下雨时径流基本上由生产生活污水组成。同时，作为珠江口河流，流域内感潮河段占总河长约50%，流至下游的污水常常被潮水“顶回”河道。
茅洲河污染严重，究其原因主要在后天“不良”，流域内排水管网雨污混流现象普遍存在。宝安区环境保护和水务局提供的数据显示，目前，茅洲河流域宝安片区每天产生污水约49.6万立方，已建两座污水处理厂处理规模为30万吨/天，污水处理能力不足。此外，流域内已建256公里污水管网每天仅能收集18.2万立方污水，应建未建污水管网达1160公里，污水管网缺口严重，流域内每天仍有31.4万立方污水直排入河。
深圳市水务局河道和堤防管理处调研员梁毅介绍，由于历史欠账，流域污染整治起步相对较晚，整个茅洲河管网建设严重滞后，尽管中上游的箱涵建成之后，能够实现污水的全部截流，但是市政管网设施却没有跟上，目前已建成的管网只占到规划管网的五分之一。
统计数据显示，茅洲河流域内4座污水处理厂的配套主干管网规划269公里，已全部完成，但支管网建设滞后，规划建设支管网2273公里，目前已建成161公里，仅占规划的7%。在建140公里，近期计划新开工建设96公里，待建1876公里。
此外，市政管网建设之后也未必能够完全实现雨污分流，污水管网要深入城中村将面临很多问题，因为深圳的“小产权房”数量巨大，未报建过的城中村没有规划排污管网，管理与建设难度相当大。
“即使管网开始建设了，但茅洲河周边多是成熟城区，把已建成的城区挖开再建管网，需要协调各种复杂问题。”宝安区环境保护和水务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管网建设过程中涉及道路交通、市政规划等各个单位，只有各方协调妥当，才能快速推进。
征地拆迁困难多
除了污水管网建设滞后，茅洲河治污的过程还一直面临征地拆迁等土地纠纷，导致工程进展减速。市水务局工程建设管理中心工程师陈强告诉记者，征地拆迁一直是茅洲河综合改造面临的一大难题。茅洲河界河沿岸是重要的管线走廊，征地拆迁和管线迁改体量大、难度大、周期长，将导致整治工程前期推进缓慢。
据陈强介绍，茅洲河光明新塘尾段早已纳入综合治理工程规划，该河道早该移交。目前茅洲河中上游其他河段的箱涵建设工程都已完工，该工程启动已经两年半了，但由于征地拆迁至今未完成，导致这段一公里左右长的河段无法进场施工，使整个改造工程进展受到严重影响。
宝安区环境保护和水务局有关负责人表示，河流综合整治等水环境项目施工路线长，拆迁面积大，涉及人群广，由于拆迁谈判进展缓慢，严重影响工程进度。据悉，沙井河片区排涝工程，涉及沙浦社区3067平方米征地、4250平方米拆迁面积，由于征地拆迁未完成，使工程迟迟无法推进。
河底污泥处理难
谈及茅洲河的治理难点，宝安区环境保护和水务局相关负责人认为，底泥和污泥处理也是河流全面治理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相比河水治理，底泥和污泥处理难度更大。“据调查，茅洲河的底泥污染比较严重，如不进行治理，即使河流完成截污，水质处理后也难以短时间内实现不黑不臭。”
这位负责人还表示，随着新建污水处理厂相继投入运行，全市污泥产量不断增加，预计2020年湿污泥量预计4525吨/日。但从目前现状污泥处置设施的运行来看，污泥处置场均已超负荷运行，难以满足在建的污水处理厂运行后的污泥处置需求。另外，受土地条件限制，新的污泥填埋场选址将更加困难，今后几年污泥处置缺口较大。
延伸阅读
去年查处环境违法案件
去年，由深圳市人居环境委员会牵头开展“环境执法年”活动，打出“组合拳”。据统计，2015年，全市环保部门共对1248宗环境违法行为实施了行政处罚，罚款金额9151.8万元，移送涉嫌环境污染犯罪案件56宗，移送行政拘留案件33宗，对17家违法排放含重金属污染物或通过暗管排放污染物的违法企业实施查封、扣押，对39家违法排污企业责令停产或限产整治。
茅洲河是去年环保整治的重点之一。据统计，2015年，全市环保部门在茅洲河流域共查处453宗环境违法案件，处罚金额3148万元，移送涉嫌环境犯罪案件31宗，移送行政拘留案件8宗，取缔了10家未经审批擅自开办的地下加工厂，督促辖区整治清理非法养殖点，一定程度削减了工业、养殖业污染负荷。其中案件数量、处罚金额等主要数据均占全市环保处罚总数的三分之一强。
其中去年7月16日启动的深圳市茅洲河流域工业污染源专项执法行动还揪出了不少“排污贼”。
深圳市深新隆实业有限公司在排查期间总排口超标排放污染物，监测结果显示总化学需氧量(COD)达726毫克/升，超标5.6倍。环保部门依法进行立案处罚。在复查采样时，总排口仍超标。按照相关规定，环保部门以每日1万元为基数进行处罚，计罚日数为20天，处以罚款20万元。
执法人员在检查华兴餐具(深圳)有限公司时发现，该公司的废水处理设施接上了自来水管，并利用自来水管稀释排放废水。环保部门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在要求企业立即纠正隐蔽排污违法行为的同时，做出了罚款15万元的处罚。
深圳大正科技有限公司在未办理环保审批手续的情况下，擅自开办电镀、蚀刻、镀锡、清洗等污染工艺，也被罚款20万元。深圳市海普嘉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未经审批擅自在公司车间内增设线路板生产线等污染工序，被罚款3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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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湾14个排污口 基本完成整治
海斯比南和南海玫瑰园二期仍是“老大难”
深圳湾及蛇口片区到底有多少排污口还在排放污水，哪些已经完成了整治?昨日，市人居委在深圳湾现场介绍水污染治理情况。据悉，经排查，深圳湾及蛇口片区有16个排污口，其中14个已经基本完成整治，海斯比南、南海玫瑰园二期因为用地矛盾以及项目冲突等多种原因仍未进行整治。
市人居委生态处副处长熊向陨介绍，深圳湾污染问题较为复杂。虽然近年来深圳湾流域治理力度逐步加大，但深圳湾水环境质量尚未有明显改观，归纳起来有六个方面原因：
第一，深圳湾是一个外窄内宽的半封闭海湾，平均水深2.9米，环境承载力极其有限。而深圳湾流域是深圳开发建设最早、发展最快、人口和建筑最为密集的地区，承载的污水总量超过全市的1/4。第二，深圳河等5条入海河流污染严重且流量较大，陆源污染随河流进入深圳湾。第三，流域内后海等片区开发强度大，管网不完善，出现生活污水直排或雨污混流。第四，目前流域内大沙河、福田河、新洲河、布吉河等，只能解决旱季污水收集，雨季污水随雨水混流入河入湾并积累。第五，流域内地面污染物随降雨入湾形成面源污染。第六是湾区水动力交换条件差。水体交换停留时间为25～34天，入湾污染负荷短期难以排出湾外，造成污染长期累积和水质污染加重。此外，水土流失严重，造成深圳湾底泥淤积严重。
目前，深圳湾及蛇口片区16个排污口，日污水排放量12.79万吨，14个排污口基本完成整治。海斯比南、南海玫瑰园二期这两个项目成了“老大难”。熊向陨介绍，按计划海斯比南要把排污口排出的污水通过泵站接到污水管里，由于海斯比南的地理位置比较低，排污管长期被淹没在水下，管道复杂，加之用地问题，多种因素影响了整治进程。南海玫瑰园二期按计划建设应急处理设施，目前已经完成设施运营招标，按最初的计划要在南海玫瑰园二期附近建应急处理设施，由于用地面积不足，改计划为在海上建设此项目。由于该项目与滨海休闲带西段冲突，尚未实施。
在整治工作上，深圳还和香港联手举办深港环保会议，对深圳湾采取联合治理方式。目前香港正在加紧生物技术降解底泥的研究试验，如果生物降解底泥的研究成功，对深圳湾的治理将有很大帮助。
记者了解到，去年12月深圳湾及蛇口片区海水水质较6月有了明显改善，水质综合污染指数平均下降12.1%，但总体仍劣于海水水质第四类标准。去年福田区共完成98个小区排水管网改造，南山区共完成57个小区排水管网改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