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津冀再中霾伏,17日夜间起,京津冀地区又将迎来一轮雾霾天气过程,局地有重度霾,预计此次过程将持续至20日之后。
回想在那个北京霾深,甚至挡住了月食的夜晚,我听到了您去世的噩耗:“工作很拼,积劳成疾”。
沉默良久,想起2011年11月10日,我那篇报道的开头。
每当我查看PM2.5浓度时,都会想起您
今后,每当我打开手机软件查看PM2.5浓度,我都会想起您。
您是缔造中国PM2.5监测网络的核心人士之一,可是在这个北京霾深,甚至挡住了月食的夜晚,我听到了您去世的噩耗:“工作很拼,积劳成疾”。
沉默良久,想起2011年11月10日,我那篇报道的开头。
“中国环境监测总站大气室主任王瑞斌已请了一个多月病假。2011年11月7日,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假期,上班第一天就开了一整天讨论《环境空气质量标准》修订的会议,直到深夜一点半才罢休。”
那是我入行后撰写的第一篇关于大气污染的报道。
由于气象原因,灰霾总在秋季来袭。三年前的这个时刻,北京亦是灰霾压城。南方周末撰写了《我为祖国测空气》的报道。公众不再相信根据标准而被定义的“蓝天”,各方倒逼PM2.5尽快列入国家标准。您提前结束的假期,正为讨论标准修订。
这场有点全民呐喊意味的环境运动,终推动了政府的工作。
一个月后,环保部就新标准公开征求意见。但新标准要到2016年才正式实施,公众又呼“2016太久,只争朝夕”。2011年底,环保部列出了三步走的方案,作为第一步,在2012年底前,京津冀、长三角和珠三角以及省会城市等就要监测并发布PM2.5数据。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标准是一个体系,新标准挺身而出,但与之配套的规范并未制定好。我们不知道选择什么监测仪器,也不知道监测低浓度的国外仪器能否适应高浓度的中国大气环境。
这期间,猜疑四起。有人喊,买美国的监测仪器,钱都让美国人赚了去;有人喊,中国选择了监测数值更低的仪器,即使这种仪器更贵;还有人喊,政府把监测站设在公园和学校,就是为了取得最低的数据。
空气质量评价、站点布设规范,正是您此期间工作的重点。在这期间,您和其他的环境专家一样,一次次的接受媒体采访,一遍遍地解释专业问题。
如同发烧需要测量体温,治理大气污染的第一步就是监测污染物浓度,在呼吁入标的浪潮之后,所有的压力都压给了监测部门。2012年,我采访过京津冀和珠三角的环境监测人员,他们筹资购买仪器、安装调试仪器,还要将监测数据并网,传输到总站的数据库里。在年底的“死线”前,他们常常彻夜未眠。
作为这个全国监测网络的最终汇集地的负责人——中国环境监测总站大气室的主任,您的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所有的监测人都在等待承诺兑现的那一日,2012年12月28日,包含74个城市空气质量的实时发布平台正式运行。此后,民间和官方开发的手机软件,都采用了这一平台发布的数据。
我也只在这日与您见了唯一一面。发布会后,您笑着问我,我一直很好奇你去年的报道,你怎么知道我那天开会开到一点半?我说,我是记者嘛,消息源广。
当时我正在写《北京咳》的报道,和您聊了聊想法。记得您微胖,和蔼可亲,北方口音,烟瘾很重,一根接一根。
全国的监测体系建立后,监测人员好似退出了媒体报道的前沿。媒体开始关注大气污染防治和对健康的影响。
谁知,您的健康状况却越来越差了。后来听同事说您住院了,喜欢看南方周末,能不能送一份报纸。我们都是年初赠报,那时候已经过了赠报时间,虽然报纸也只有100多块钱,却要打申请,我后来好像也没有给您赠送,现在想来,真是后悔。
这几日,国庆刚过,北京又启动了橙色预警。一切好像没有改变。至今仍有人问我美使馆的数据是不是比环保局的更准,PM2.5的数据到底有没有造假。
监测数据到底有没有造假?
2012年底,我采访了环保部监测司副司长朱建平,他说:“以前调整数据都是城市一级,少数城市政府领导政绩观不正确,始作俑者往往不是技术人员,我们不想技术人员受到压力而承担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而随着PM2.5监测网络的搭建,全国的监测体系也全面刷新,数据的真实性提高。好几个环保局人员都曾拍着胸脯对我说,我们的数据绝对没有造假。
我对环保部门的人格外亲切,作为环境科学的毕业生,如果我没来当记者,我很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污染不是环保部门造成的,但治污的重担却压在了环保部门身上,出事儿后,责任也常常归咎于环保部门。环境污染罪两高司法解释和新环保法出台后,稍有不慎,等待环保工作人员的就是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上个月采访清华大学环境学院院长贺克斌老师,我说,灰霾还是有啊,公众还在抱怨啊。他说:“此灰非彼灰,PM2.5浓度也许从600降到了400,人眼是看不出来的,正如发烧从41度降到了39度,虽然手摸着还是烫的,但降低了健康风险。”
刚刚,几个资深的环境新闻记者讨论近年来环境问题的变化,有的觉得不断改善,有的觉得依然糟糕,有的则是“霾吸太多,已麻木”。
是啊,三年了,公众的抱怨不减。不同的是,我们可以在抱怨的时候,加上PM2.5的浓度。我想,除了温度,公众再不会对PM2.5之外的某个专业数值那么敏感,那么了解。三年来,这种抱怨也日趋理性,人人都是PM2.5的制造者,空气改善又非一日之功。
可是,公众并不不知道,在这些让人欢喜让人忧的数字背后,您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您的同事说他们已经去您的家乡悼念了,您的孩子还在上初中,大家捐了一些钱。
我们只通过一次电话,见过一次面。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我是个写字的,能做的,也只有写下这些字吧。
天堂当无霾,蓝天应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