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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人物】交通协管员:现实与坚守

   2014-02-28 云南网 2280
核心提示:他们,不管风吹日晒雨淋,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站在路口,在红灯亮起时叫停你我的脚步,让上下班途中的人们,能安全有序地出门和回家。他们无执法之权,时不时要忍受一些不服劝告的人的口水、嘲笑,甚至是殴打。


上周一,昆明市交警一大队八中队42岁的交通协管员罗建明,早上执勤时突然倒地,警方初步确认为猝死。他的离世,让人们聚焦到城市交通协管员这个群体。

他们,不管风吹日晒雨淋,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站在路口,在红灯亮起时叫停你我的脚步,让上下班途中的人们,能安全有序地出门和回家。

他们无执法之权,时不时要忍受一些不服劝告的人的口水、嘲笑,甚至是殴打。

据统计,2010年1月至今,昆明交通协管员在工作中遭受当事人殴打、车辆撞伤等不法侵害的达68起。

然而,面对这些伤害,他们大多选择了忍让、付出和坚守。

2月24日下午两点,东风西路和青年路交叉口车水马龙,潘洪春穿着工作服站在十字路口处,认真地指挥、疏导着交通。这时,有人乱闯红灯,他赶紧吹响了口哨,示意行人红灯亮了。

即便在春天,在昆明中午的太阳底下站久了,帽子下面的头发都会湿透。

但潘洪春和同事在工作的4个年头里,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太阳,这样的节奏。

无数次,我们在街上与像潘洪春这样的交通协管员擦肩而过,却很少与他们产生交流。他们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样的?对他们来说,什么是最难的?我们需要做的又是什么?


郎艳指挥交通。这份工作给她带来了一些委屈,也有成就感。

    选择

每天早上6点10分,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住在王家桥的潘洪春必须起床,稍微想偷懒晚几分钟,他就难在7点20分准时站在青年路岗位上执勤了。

洗漱好后,潘洪春煮好一家人的早点,通常是面条。6点30分,他准时出门。这时,昆明的天还黑着。

潘洪春的包包里还装着一个餐盒,里面是头天晚上留下的饭菜,因为他的早班下班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中间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起初,他的午饭是请附近的饭馆加热,出2至3元的帮忙费。如果交通状况不理想要加班,他只能用热水泡泡饭菜,随便吃吃。好在今年,中队出钱给大家买了一个微波炉,可以自己热饭菜了。

潘洪春今年43岁,是昆明市交警三大队三中队青年路岗位协管员,土生土长的昆明人。1988年他进入昆明联谊橡胶厂,一直干到2003年,娶了同样在橡胶厂工作的老婆。夫妻双双下岗这一年,是他们一家最为艰难的时间,那时孩子刚刚满1岁,夫妻俩开始打起零工。直到2010年3月20日,他加入到协管员这个队伍,才稳定了下来。妻子则继续帮人做零工,收入也是1500元左右。

在这种状况下,潘洪春是舍不得在外面花钱的,早点来不及吃的话,常常就是啃两个馒头。好在夫妻俩在钱的问题上都想得开,“钱多多用,钱少少用,只要一家三口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身体好好的就行了。”

潘洪春起床的同时,在北京路交警总队路口岗亭执勤的女协管员郎艳也起床忙碌了起来,40岁的她,被交警亲切地称为“郎姐”,工作极富耐心。

作为女协管员,出门时,她都会赶紧抹点防晒霜,以防昆明的紫外线。

郎艳在做协警之前,也是打零工,卖过水晶,还在景星花鸟市场卖过鱼缸和花草。考虑到孩子要上高中了,她想换个稳定点的工作,好方便照顾孩子。“不过养家主要还是靠丈夫,我这点工资作用不大。”

郎艳说在她这个年纪,又要管孩子,协管员这份工作好歹有“五险一金”,更能在她有病痛的时候给予保障,是她坚持的动力。

倒在工作岗位上的罗建明的情况也差不多。其同事曾向媒体透露,罗建明平时生活得比较拮据。“41岁的他2012年才结婚,人比较朴实,工作几年来,也一直骑自行车上班。”

昆明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专职团委副书记赵健告诉记者,协管员招聘条件为本市厂矿企业的下岗人员和提前退休人员,市籍失业人员和待业人员。

记者了解到,现今的协管员制度始于2009年12月,经昆明市政府批准,同意昆明市公安局交警支队采用劳务派遣方式,使用交通协管员。

目前,交通协管员分布在18个大队,实际在岗人数1592人,管辖范围包括昆明市区、呈贡新区,郊县包括阳宗、两区(倘甸工业园区、轿子雪山旅游度假区)、嵩功大队。


杨照麟

工作

“一年中有一半时间,我们上班都是摸黑出门。没选择这个工作之前,不理解。做后才知道这个职业当中的辛苦。”

尽管多数人是迫于生计压力选择这份工作,但也有一些是出于好奇和兴趣。潘洪春所在协管队队长高翔,之前在电信和装饰公司呆过,家里有个长辈曾经做过保通员,告诉他这个工作还是好玩的,就来面试了。

昆明市交警一大队一中队邮电楼岗位协管队队长杨照麟也是如此,他原来是做生意的,把铺子转出去后,就做了协管员。“原来经济状况还可以,做协管员纯粹是出于兴趣,让自己有一份工作做,别闲下来无所事事。”

罗建明是在2010年加入到协管员这个队伍的。他所在的协警队队长袁文全感到吃惊,事发前,他还曾与正在执勤的罗建明进行了对话。

高翔也听说了罗建明意外死亡的事情,大家都在为他惋惜,私底下讨论过原因,但并不会作过多联想,只是会发点牢骚,认为工资太低了。

“的确辛苦。”潘洪春说,“去年冬天下了三场雪,前不久又下了雪,天气恶劣时,我们更需要站在岗位上,以保证车辆能顺利通行。”

对潘洪春来说,夏天也不好过,衣服随时是汗湿着,帽子下都是汗珠,而冬天他们穿的皮鞋又冷,下雨天又成了水鞋,因为还得参加排水。

帮助熄火的车主推车更是常态。“不帮忙,车子搁在路上,就堵着了大家。”但不管多苦,哪怕是节假日或者有事故的时候,需要延长上班时间,潘洪春都坚持着。他说上早班还好,如果上班时间是从下午两点半开始,晚上10点钟是很难准时下班的,逢节假日或堵车或有事故,上到凌晨两点都是有的。

郎艳是在昆明修二环时,加入到协管员这个队伍的。说起来,整个昆明市的协管员1592名,女性只有210人。

一开始,郎艳对这份工作可以说是非常的不习惯,甚至是委屈。“修二环时,我还在园博路口执勤,灰太多,车流量太大,站在太阳下又晒,没两天就晒得黑乎乎的了,擦防晒霜作用也不大。”

除了紫外线强,昆明一年四季的大风也是郎艳没法忍受的,时不时要用手去扶下帽子,以防飞走,手也因此很酸。“好几次都不想干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干着干着,也就干成了习惯。”看着自己管一下就好一点的交通,郎艳还是很有成就感。

从开始修地铁起,北京路交通秩序的维护就特别辛苦,管车、管人、断车、拉乱跑的行人,哪一样都不能少。去年北京路因下雨淹水时,郎艳刚好休息。后来从执勤的同事那里了解到,他们当中一些人短裤都潮掉,脚都划出了血,有些还在水里打了滚,却依然坚守岗位。

车流量高峰期,特别是北京路还未修好期间,一下雨就堵得水泄不通,郎艳有时候一站就是三四个小时。北辰大道那边,还有大货车经过,灰尘一阵一阵地袭来,也只能忍着。“好在熬过了最辛苦的那段时间,现在北京路畅通了,我们也轻松了不少。”


潘洪春

无奈

去年中秋节前几天,两个老人闯红灯,潘洪春劝阻。老人回过头说:“你们红灯那么高,我怎么够得着,怎么就闯你红灯了?”听到这样的话,潘洪春也没有去争执什么。

实际上,对于协管员来说,最大的委屈来自劝导时市民的不理解。

“干我们这一行,老百姓最是看不起,甚至辱骂我们。我们无执法权,是没有资格去管他们的。”潘洪春说,原来电动车不准带人,一提醒就挨骂,还说神气哪样。

有时候车子太多,虽然还是绿灯,可前面车子都不动,只好把后面的车子拦下来。“驾驶员就开骂,你是疯子啊,前面明明是绿灯,怎么不让走?”

潘洪春说,他们不知道,一放过去南北一堵,下一个红绿灯时,东西也就堵死了。“实际上,大家要是都能按正常秩序走,我们心里也是相当高兴的。一旦堵车,我们其实比车主们还急,要赶紧疏通。既然拿了这份钱,自然要对得起政府的安排。”

有人还用挑衅的语气跟他说,“你这个协警,有本事来骂我啊。”甚至还有闯红灯的行人赌气地说,“不要你管,撞死了又不要你们负责。”听到这样的话,潘洪春只能在心里苦笑,怎么能不管?

这句话,采访过的协管员似乎都有碰到。杨照麟说,一些路人,交通安全意识淡薄,能朝前走就朝前走,从不让人的,自从他参与协管员这个工作以来,每劝阻一个闯红灯的人,都觉得很高兴,觉得自己又救了一个人。“我都是把劝阻人们闯红灯看作是在做善事,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来宽慰自己。”

这些问题对男协管员来说委屈,对女协管员郎艳来说就更甚了。“我们没执法权,违法停车的、乱骑电动车的经常爆粗口。”郎艳说,一般她都会很耐心地劝说,实在不听后,起初会自己生自己的气,伤心得偷偷掉眼泪。

有一次,一个男子违禁停车,把非机动车道占了,郎艳就说,“你好,这里不能停车。”不料这个男子却故意说,“我没学过驾照,不懂。”

郎艳就让他出示驾照,他突然开车打方向盘意图前冲,幸好郎艳不是站在车的正中间。但他这个行为,围观市民都看不下去了,指责他太过分。

最后这名男子在郎艳的说服下,赔礼道歉了。

当然,郎艳有时也会采取一些策略,喊不走停在慢车道上的机动车时,故意用对讲机说,再不走就喊交警来了。

“我最怕喝醉酒的人故意冲撞过来了,力量对抗上有差距,还无道理可讲。”郎艳说,“中国式过马路”的人太多了,常常是管了这个,管不了那个,只能我们多说说,说得多了,相信他们总会好起来。

交警支队尹警官说,这些在岗位上辛苦工作的协管员,填补了交通管理的需要,在昆明的道路改造、地铁施工、二环闭合这些工程上,为这个城市功能正常运转付出了辛苦汗水,没有他们交通会更乱、更堵、更不安全。

危险

去年四五月份,潘洪春的一个同事,拦下骑电动车闯红灯的两个20多岁小伙子时,其中一人从车座抽出一把刀架到这个协管员的脖子上,说:“我谁也不怕,你不要管我。”

除了一些路人的辱骂,一些交通协管员也会面临人身威胁,甚至被殴打。

去年6月13日下午4点35分,昆明市交警七大队一中队协警刘明坤在广福路执勤时,遇到直行车道右转有一辆雪佛兰轿车由东向西行驶,他对该车进行例行检查时,发现该驾驶员未携带驾驶证与行驶证,并且说话时口中有酒味。

刘明坤要求驾驶员下车进行进一步检查时,雪佛兰轿车突然加速启动车辆把他撞到在地上,手和脚都被擦破了。

去年10月份,潘洪春所在的岗位一个40来岁的女协管员,拦着一个边打电话边闯红灯的小伙子,让他等机动车过完再过,就被打了,小伙子体重有90多公斤重,女协管员当时就被打趴下了。

最近的一起,是在今年1月6日下午2点30分左右,昆明市交警八大队协管员邓林,41岁的他在彩云北路金源酒店路段纠正交通违法时,被当事人刘津宇殴打,造成右手掌第五掌骨骨折。

据统计,2010年1月至今,昆明交通协管员在工作中遭受当事人殴打、车辆撞伤等不法侵害的达68起。

对此,杨照麟说,“我的原则是,遇到不讲理的就忍气吞声。同时,让队里的协管员提高自己素质,一般在路面上很少发生冲突。”

“最近昆明在全面整治电动车违法违规行为,劝告不听者,自然还是要处罚的。可这些人常常是违法要违,处罚是不愿意的。常常看见我们人少就吵,有些还会动手,指责我们是不是刚过完年没钱了?实际上,谁愿意真去罚钱呢,都是以说服教育为主的。”郎艳觉得这钱既不是协管员得,也不是交警得,是要上缴国库的,有时候警察也是够冤的。

尹警官说,他们为什么会被打?他们想多劝告几个违章者注意安全而不被理解,是心肠太好,为市民的生命负责才执着。协管员提醒行人少翻栏杆,少违法违规,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他们因常年在路面上工作,看到许多因电动车车速过快,横穿公路、翻越隔离栏等违章发生的交通事故,被撞伤甚至导致死亡,都让他们觉得有责任提醒大家遵守交规,珍惜生命,才有了他们辛辛苦苦吹哨子提醒,才有了他们挨打挨骂。

尹警官说,协管员劝导违法行为,对其他遵章守纪的交通参与者也是一种尊重。


高翔

开心

“爸爸、妈妈,我不穿这么贵的衣服,只要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你们就是在地摊上买一套很便宜的衣服,我一样很开心。”潘洪春听到儿子这句话时,幸福感油然而生。

工作辛苦,一些协管员也离开了。

昆明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专职团委副书记赵健介绍,目前,昆明市的协管员队伍平均年龄37岁,但因为待遇问题和工作劳动强度大,工作环境恶劣等方面的原因,辞职、自动离职人员也较多,人员流失较为严重,在招聘条件上文化程度由原来的高中以上毕业降低为初中以上毕业。

2013年1月至12月,共招录了483名协管员,但辞职、离职人员236名,离职率占49%。截至2013年12月底,交警支队实有协管员1592名,仍缺编158名。

据介绍,协管员的工资标准已经由成立时的月薪1200元,在2013年提高到月薪1500元。

“为了让协管员们能安心工作,交警支队常常会开展关爱活动,逢年过节会到困难家庭去慰问等等。”尹警官说。

月薪1500元,潘洪春每个月省吃俭用的话,还是能攒下三四百块钱。可这么点积蓄,一旦碰上儿子生病或者是上学,一下就没了。

钱虽然少,但令潘洪春欣慰的是,儿子很懂事。“像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零花钱每天最多一块钱,过年的压岁钱他一分都舍不得花,全部拿给他妈妈,说要攒着交学费。”

这次过年前,夫妻俩商量好,要领儿子买套好点的衣服。儿子走进商店,过去看了那个标签,一套衣服200多元,就把夫妻俩拉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的父母赚钱不容易。

儿子体贴了,做父母的总想给他最好的,最后夫妻俩还是把这套衣服悄悄地买了回去。大年三十那天,叫儿子洗完澡穿上。“儿子问,你们怎么又买回来了?他妈妈说,我和你爸爸苦一点没关系,过年总要给你穿一套像样的新衣服。”潘洪春说,作为一个男人听到这个对话时,心理还是很难过的,但是没办法,自己只有这个能力。

面对行人的指责、为难,潘洪春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能忍的。偶尔,当他把行人给他的委屈,转到家人身上时,特别后悔。也有路过的大妈跟他说:“天天早上看到你们,辛苦了。”听到这句话,潘洪春心又宽了。

“现在想想,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工作,还是要继续干下去。如果谁都嫌弃这份工作,不愿意干,昆明的交通怎么办?”潘洪春说,那些根本看不起我们的人,只想着我们没本事,连扫地的人都不如,却不知我们是在为他们服务,让他们能安全有序地出行,希望大家都能互相理解。

郎艳也体会到了工作的辛苦。北京路修路那段时间,灰特别大,那个时候她的衣服必须一天一换,洗出来的水都是黑色的。郎艳特别想戴着口罩上班,但交通秩序不好,哨子必须从早吹到晚,根本没有办法戴口罩。

后果就是,那段时间脖子经常不舒服。而她在雄达茶城那边工作一年多,还留下了耳鸣的毛病,二环那个地方感觉声音扩不出去,噪音对人还是很有影响的。

尹警官说,全国戴口罩执勤的地方很多,但南博会期间昆明有的协管员,即便是戴也要在口罩上戳一个洞方便吹哨子疏导交通,这样小的一个举动也是负责任的表现。

当然,也有让郎艳开心的事情。她说,北京路上小区多,问路的人也多,有时候指了路,还有人拿小费给她。“这说明自己做的得到了别人的肯定,心里也很高兴。”

有时,郎艳在太阳底下站好几个小时,有人递给她一瓶水,说辛苦了。“还是很安慰的。这种情况下,我就想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就要干好,站在岗亭内也是站,在路口站着也是站,何不做好点?”

也常常有人问47岁的杨照麟,不缺这个工资,为什么要干这份工作,他说:“这个行当就看你怎么工作,我这个年龄出来,是为了帮助别人,心情也好。”

记者 谭江华 文 翟剑 摄(春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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