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骑着摩托车的男人试图趟过泥泞,围观的男人们则马上吹起了口哨。前者正陷入一场规模不大不小的泥石流中。和摩托车相比,刘炫的越野车不太费劲就穿越了碎石和稀泥,这名喀喇昆仑公路的年轻工程师没有着急赶路,他马上叫来了同事协助清理现场,他不希望眼前这场小灾难破坏了的中国公司在谢里夫心中的印象。
谢里夫的车队本来就不会经过这里。4月14日是一个没有云的好天气,身穿马甲的谢里夫从伊斯兰堡空军机场起飞,五十分钟后就抵达巴控克什米尔地区的首府吉尔吉特。起飞才五分钟,城市已经褪到山峦后,又过了二十分钟,窗外已经是白色的世界,据说飞行员需要凭目视飞过这些海拔超越5000米的雪山。
欢迎来到地球上最庞大山地中心帕米尔高原。利刃凌空的绝壁、寸草不生的山坡和流水湍急的河谷是这里的地貌特征。为了给地方选举造势,谢里夫在迎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到访前一周来到吉尔吉特,在一个隐约能看到雪山影子的坡地中,他面向人群高声描绘三座大型水电站将如何改变人们的生活。
巴基斯坦上一次密集修建水电站,还是半个世纪前的事。在凝聚巴基斯坦民族自豪感的伊斯兰堡国家纪念馆中,几乎没有人会在两块展示水电成就的展板前停留。那上面除了强调目前水电站设备老旧外,清楚标注着在新世纪之后,全国只有两座水电站投入商业运营。
谢里夫口中的三个位于印度河上的水电站分别是耗资约140亿美元、3600兆瓦的巴萨水电站、达苏水电站以及邦杰(Bunji)水电站。后两者发电量约为2712兆瓦以及1500兆瓦。2009年,中巴签署了邦杰水电站的协议,中方合作者是长江三峡集团公司。
水在河谷间湍流,轰轰轰……精确设定的涡轮发电机源源不断的将自然的馈赠变成电力。然而,这种想象仅仅是一种幻觉。异常的气候变化、破碎的山体再加上原住民和环保主义者喋喋不休的阻拦,山谷间的大坝可能永远停留在工程蓝图。
气象资料显示,吉尔吉特每年只有约130毫米雨量,因此所有土地是农业灌溉水从高处的积雪融化。不过,修筑喀喇昆仑公路的工人亲口证实,“我才来了三年,就明显感到这里气候的反常。” 夏天时常暴雨如注,哗哗哗下的跟世界末日一样。
频繁的洪水增加了主张修建水电站人士的说服力。去年10月出版《自然地理科学》杂志援引一项卫星观测数据说,喀喇昆仑山的冰川面积正在扩大,如果积雪和冰融化的太快,可能会导致毁灭性的洪水。
如果说肆虐的洪水增强了筑坝的可能性,那么巨型山体滑坡则抵消了这种可能。五年前发生在吉尔吉特的特大山体滑坡,让当地人开始忌惮这愤怒的山谷。
气温早已降至零度以下,冷风穿越山谷呼啸。那是2010年1月4日下午两点多,身处喀喇昆仑公路主营地的工程师庞明先是听到远处有一声巨响,随后尘土就飘到营地院子里,“我们赶紧派人去查看,本以为就是经常性发生的山体滑坡,结果到眼前一看,整个山都塌下来,足有七八十米高,把河谷全封锁了。”
滑坡瞬间吞没了名叫阿塔巴德的小村落,随后的堰塞湖更彻底阻隔了喀喇昆仑公路。沿着随处散落巨石的山路下山来到堰塞湖渡口,老远就看到了几名头戴彩头巾的当地妇女,她们或蹲或站,不约而同地望向湖中正往渡口驶来的一艘船。等到渡口一看,七八条装有简易柴油发动机的木船停靠在岸边,不少乘客上上下下,给这个海拔2370米的高山湖泊增添几分聒噪。
人们并不愿多谈伊斯兰堡的水电站计划。刚从上游探亲归来的一位叫Alam Khan的年轻小伙子说,反对修筑大坝理由是腐败和赔偿不到位,以及可能带来的生态危机。另一个不愿意具名且在当地工程管理有广泛人脉的人说,很多情况下,征地赔偿款并没有及时发到权利人手中,激起了移民的不满。这些愤怒的人们往往会采取堵路的反制措施,难保今后他们也会封锁筑坝工地。
在伊斯兰堡人的眼中,修筑水电站是解决长期电力供应不足的良方。巴基斯坦国内一般情况下电力缺口在150万千瓦左右,用电高峰时可达400-500万千瓦,预计到2030年将达到710万千瓦。为解决突出的电力供应不足问题,巴基斯坦政府拟定了电力发展的中长期计划,其首要考虑就是大力发展水电。
和大型水电项目相比,还有一些小型水电项目解决了当地人用电的燃眉之急。似乎他们更喜欢这种小水电。2007年竣工的纳尔德尔水电站尽管发电量只有18兆瓦,但仍然受到吉尔吉特人的普遍欢迎。
俄罗斯人雄心勃勃想在克什米尔修水坝,但和巴基斯坦保持铁哥们一般友谊的北京还是抢了先,只不过,这次北京学会了谨慎评估环境风险。在习近平访问巴基斯坦期间,由中国出资的丝路基金公布了首个对外投资项目:投资巴基斯坦卡洛特(Karot)水电项目。
卡洛特水电站位于远离争议地区的吉拉姆河,是这条河水电5个梯级电站中的第4级,规划装机容量72万千瓦,年发电32.13亿度,总投资金额约16.5亿美元。
赶在日落前,刘炫他们调来的施工设备清理好了泥石流现场。这名筑路工程师也知道巴控克什米尔内的三个大型水电站项目,“在大坝最后确定之前,我想我们不会去那里修路。”